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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T|在劫难逃(下)完结篇 民国AU

在劫难逃(下)完结篇
张贵鑫觉得,日子就像皮筋,有时候能被抻得又细又长,过也过不完。有时候一撒手,“啪”得一下,唬人一跳,转眼数月便如水流走,望不见踪影。
李顺这个时候铁定在院里头扫地上的银杏叶,拿着快有他高的,用树枝编的大扫帚,把树叶堆成好几堆,金灿灿的一片,有点儿晃眼。张贵鑫自个儿把要入冬的衣服拿出来,抖搂抖搂,晒一晒,把潮气驱一驱,免得上身了长疹子。这时候张贵鑫正往衣绳上搭衣服,那边有人敲门他也没管,只等李顺抱着扫帚去迎客,李顺与来人在门口说了几句,不大会儿就关了门,扯着嗓子喊“先生!是那个蹭饭的冤家派人来的!”,张贵鑫边拍衣服边回了声“哦,”半晌也不听李顺搭话,张贵鑫自己先憋不住,问,“你倒是说什么事儿啊”,李顺跟后头笑了两嗓子,“就说他要外出,大概得十天半个月。”,张贵鑫拍了拍衣服,神情随意,还带了点儿不解“外出来告诉咱们做什么,尽管去好了”,李顺在那边怪叫,把树叶搞得到处都是,“怕先生您等不到人着急呗!这人可真有意思!”,张贵鑫啐了一口,转头去逗鸟儿去了。屋外头有卖报纸的小孩儿,大街小巷的嚷嚷,张贵鑫听了个大概,大抵是逼蒋抗日,还有鲁迅逝世的事情。张贵鑫搓了搓手,脖颈也往衣服里缩缩,笼子里的八哥儿尖着嗓子叫唤“恭喜发财”,张贵鑫看了它一会儿,嚷嚷着“承您吉言”,跑回屋子里看书去了。李顺看叶子边扫边往下掉,气得扔了扫帚,跑门槛儿那儿蹲着嗑瓜子儿,惹得张贵鑫从屋子里头伸出个脑袋,骂他“要死啊你,蹲门槛儿上!”,吓得李顺拍了屁股跑去跟街头儿卖水果家的小姑娘玩儿了。

晚上吃饭的时候,张贵鑫挑着菜里自个儿爱吃的,扒了两口饭,突然说,“哎,你说内小子现在干嘛呢?”,李顺暗自翻了个白眼,“先生您跟他相处了几个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,我猜啊,他就是内当兵的,又让人给调别地儿去了,您可趁早给他忘了吧”,张贵鑫“哦”了一声,心道这人走也不跟他说一声儿,好歹道个别,这世道,走了就真走了,估计这辈子也难见着。张贵鑫戳了两下饭碗,愤愤的,亏得他还把人家当个朋友。
张贵鑫年少时,也有许多交心的朋友。那时候他怕生,走出去总是怯生生的躲在妈妈后面,但是一旦跟谁玩儿的好,就是真好。走到哪里都要跟着人家屁股后面。以为现在跟谁好,一辈子就都是好朋友,不晓得什么是分离。哪一家搬走了,哪一家消失了,张贵鑫总要扯着嗓子哭上好一阵儿。他跟妈妈说,为什么好朋友不能永远在一起。那时候妈妈抱着肉嘟嘟,哭得伤心的张贵鑫,告诉他,“身处乱世,情谊不能拘泥于此。”张贵鑫大嚎“我不管!!!我不听!!!”但他知道,生活总会让你妥协。
张贵鑫夜里口渴,起来喝水。一睁眼差点儿吓得背过气儿去,嘴巴刚张开就被人用手给捂住了。电光火石之间,张贵鑫脑子里想的居然是——
吾命休矣?!!
陈炳林没想到张贵鑫能突然醒过来,给他也吓了一跳,一高从床边蹦起来,一只手迅速捂住张贵鑫的嘴,整个身子压上张贵鑫,制止住张贵鑫的疯狂挣扎,混乱中陈炳林还被扇了一巴掌,但他根本管不了那么多,卯足劲儿压住身低下的人,低下头,鼻尖对着鼻尖,沉着嗓子说“嘘——嘘!别乱动,是我!”
张贵鑫被压得头昏脑胀,肠子都要冒出来,好不容易才在黑暗中看出个大概的轮廓,赶忙点头,“呜呜”的表示他知道了。陈炳林松了口气,起身放了张贵鑫。张贵鑫搓着胳膊,说“你劲儿还真不小,”陈炳林也揉了揉被打的脸,调笑道“彼此彼此。”
点了油灯,俩人好歹是是能瞅清彼此,陈炳林坐在桌边儿,一时间没说话。张贵鑫随手扯了件衣服披上,也坐下来,问他“你不是托人来说出门儿了吗?”,陈炳林笑了一下,翘着二郎腿“本来是该走的。”
“怎么?”
“突然想来你这儿看看。”
张贵鑫“嗤”的一声,有点儿不屑,扭着头倒水,“我一个算命的,只给人看福祸。”,“哦——”陈炳林好像没听出张贵鑫话里的意味,只自顾自的发出一声长长的,意味不明的声音。他两个手肘拄着桌子,大半个身子都探过去,眼睛里似笑非笑,昏黄的油灯都折在这双眼睛中。张贵鑫侧过头喝水,不太想和他对视。亮亮的,有些骇人。

陈炳林开口时,油灯的芯子爆了一下,发出短促的“噼啪”声,让张贵鑫的耳朵敏感的一动。
“我就是来,看我的福祸啊。”
那一瞬间,张贵鑫怀疑时间是凝固的,甚至嗓子里的那口水都卡在那儿,动弹不得。他慢慢的扭过头,正视面前的人。
陈炳林的手指,就这样轻飘飘的,好想没有重量一样,一下,点在张贵鑫的胸膛上。
我就是来看我的福祸,我的福祸就是你。

陈炳林当天晚上就动身前往上海,张贵鑫继续在北平逗鸟嗑瓜子晒太阳。
陈炳林临走的时候张贵鑫酝酿了好久才问出口,“还回来吗?”,陈炳林挠了挠后脑勺,也没说回,也没说不回,只说“你多想想我,我就回来了”。张贵鑫回以微笑,并直接把他推下墙头。
如果加上11月份的话,陈炳林一共走了三个月。张贵鑫发誓,这三个月里他一次都没想过这个男人。冥冥中张贵鑫相信,陈炳林一定还会回北平。三个月。张贵鑫踢踏着步子,身上黑色的呢子大衣又厚又沉,围巾也围在脖子上,挡住了他眼睛以下的脸。整个北平都笼罩在鞭炮的火药味儿里,满地的爆竹皮和雪混在一起,张贵鑫随便一踢,一小撮雪跟爆竹皮就扬起来,落在他的鞋上。张贵鑫很少出铺子,只是今天不一样,今天是小年夜。
2月4号,张贵鑫仰起脸,天上也没有星星,就下着零星的小雪。他猜这大概是这个冬天,北平下的最后一场雪了。细小的雪飘在他脸上,有点儿凉,张贵鑫呵出一口气,眼前立马朦胧一片。李顺年前的时候出城去了,张贵鑫没问他去做什么,但是看他那股劲头,大概是参了什么军。张贵鑫也不知道他参的什么军,只是感慨这徒弟连个媳妇儿也没有,他也没给看住,就让他出去打仗。怕是老李家要怪他没让李顺留个后再走。张贵鑫想到这儿,皱了皱鼻子,有点儿好笑。他漫无目的的,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,只是总觉得小年夜应该挺热闹,就自个儿出来溜达溜达。
热闹是真热闹,只不过人家都是关了门,跟自己家里头热闹。张贵鑫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,骂他们小气,不肯开了门,让他也凑个热闹。现在剩下他,跟北平这座城市一起寂寞。
突然就想起来远在上海搞革命的父母,都说革命是最浪漫的事,张贵鑫不知道,他们现在浪漫的怎么样。张贵鑫的1936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滑过去,他停下脚步,顿了一顿,又往前跨了一步,抄着兜儿转身坐在自家大门的门槛儿上。

“以前李顺跟这儿坐着嗑瓜子儿我都得骂他。”
“后悔了吧?没对徒弟好点儿。”
“倒也没。”张贵鑫弯着腰,胸腹都贴在大腿上,脸朝下看陈炳林的军靴,“刚回来?”,陈炳林“嗯”了一声,抖了一下烟灰,再没支声儿。张贵鑫抬起身,偏过头好好看看穿一身军装的陈炳林,真别说,还挺帅的。帽子被放在一边儿,张贵鑫伸手给拿过来,摸上头的星,“我能给抠下来吗?”,陈炳林斜眼看了一下,吞了口唾沫,“你要真想抠也行,就是我得挨顿罚。”
“那得了吧”张贵鑫把帽子扣自个儿脑袋上,冻得抖腿,“咱俩认识也快小一年了,头一回见你穿军装。我猜你可能是又要走了。”,陈炳林眯着眼睛,把兜儿里最后一根烟点上,冲他呲牙“张先生聪明,这次不回来了。”张贵鑫听完,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感觉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走就走了吧。只是这个人可能真的克他,把李顺也给克走了,就剩他自个儿在北平,还真有点儿不得劲儿。
沉默的时候能听见偶尔有炮竹响两三声,俩人脑袋顶上有张贵鑫早上放的红灯笼,点起来也挺好看的。陈炳林抽完烟,“嘶”的抽了口凉气儿,低头把烟屁股碾在水泥台儿上,跟他说,“现在是什么年头?”,张贵鑫答他“过了年,就是民国二十六年。”
陈炳林点了点头,又说“那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民国二十六年,我能抱你一下吗?”
张贵鑫噗嗤一下笑了,鼻尖冻得红红的,脸也红红的,整个人被灯笼照得也是红红的,显得很暖和,这样冲他笑起来,让陈炳林更暖和。心窝子都暖和。
“抱吧。”

陈炳林把张贵鑫抱进怀里,包含的不止三个月的思念,不止一年的期盼,还有更长,更多的等待。陈炳林把脸埋在张贵鑫的围巾里,呵出来的暖气儿打在张贵鑫的侧脸,又迅速变冷。张贵鑫能感受到陈炳林军装上的军徽,隔着那么厚的衣服都能硌到自己。抱的得有多紧啊?张贵鑫这么迷迷糊糊的想。

“活下去啊,哥。”
“这回不用想我了”
“……想我也回不来”

1937年2月5号,陈炳林彻底离开北平赶往南京。
2月15日 国民党于南京召开三中全会
7月29日 日军攻陷北平,张贵鑫给开了几十年的铺子上了锁,从此音讯全无。
8月14日 日机首次轰炸南京,陈炳林赶往一线。
9月11日 国共两党合作,太原会战开始,成为抗战初期华北战场上规模最大、战斗最激烈、持续时间最长、战绩最显著的一次会战。

也许我们什么也不是,只能是历史的尘埃,注定随风漂泊。但在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中,我们又是彼此的福祸,乱世中的情谊,便是如此吧。

——在劫难逃 全文完——

至此这篇民国AU就算完结了,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所有陪伴这篇文的人,真的非常感谢,我爱你们。
紧赶慢赶总算在第二季播出前完结,幸好幸好。
让我们下个坑见,好不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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